Amy 生活在谷底,她的寡妇母亲和酒鬼前夫都有类似处境,他们都已经放弃了希望,她却在一无所有地精神崩溃以后焕然一新一般地重拾了希望。她并非不知道现实(她对自己的前夫不抱任何幻想),她只是不愿意去看向丑陋的现实,更想抬起头看自己的梦想,因为梦想更美好(海洋、鲸鱼… 更友善的世界)。她抓住了这个美梦的泡泡,不顾自己的可能下场,一步步挖掘公司高管的私密文件、曝光公司的腐败内幕,她对记者、社会运动、甚至企业高管寄予不切实际的幻想 – 即使现实没有给她任何可以踩住的实地。
《Enlightenment》最后问的问题是,Amy 这样一个充满不现实的希望、狂热地毁掉自己生活的人到底是谁。或者说任何不为自己利益反而在毁灭自己利益的反抗者(不论是反抗商业巨兽还是政治势力)到底是什么 – 他们是疯子,是“只感觉、不思考”的精神病患,还是“比大多数人都有希望”、是“美好的事情”?跟其他人比起来,她其实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得到。记者写出了生涯中的重要报道,她却丢了自己的工作,还要背负法律诉讼的后果。她看起来确实像一个跟着感觉走、没有计划的傻子,任何一个理智的人都可能会跟她保持距离。
但从另一个角度说,她做的事情最终达成了一桩壮举,她的经历也是很有意义的一段旅途。她本来已经掉进了一个爬不出来的洞里,她没有跪着失败、被裁员、成为受害者,她骄傲和精彩地度过了本来平凡无味的这段职场生涯,做出了很有价值的事情。这是不是也就足够了?
结尾她前夫说她不是疯子,只是有很多希望,“比大多数人都要多”。她的母亲和前夫本来已经没有了希望,她的狂热恰恰反映出她还是有希望。她用这种希望去寻找一个新的美好世界,她也把这种希望带给了自己的前夫(疗养中心),她的“壮举”也把对于社会的希望散播给了更多人,让更多人感染上她的过多的希望或者说理想。
还有的问题是关于勇气。Amy 崇尚的新世界仿佛充满了勇气、善念和正义、公平,所以它是美丽的。Amy 对于她理想化的记者形象的憧憬也主要是在赞颂他的勇气。我觉得可能勇气需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以及会发生什么,二是他面临确实的后果而且继续选择做下去。Jeff 其实是一个比较实际的人,他本身不会有诉讼的官司,他做报道的实际好处是帮助自己的事业,在自己的工作上得到进步。他做的事情即使客观上有良善的结果,他做这些事情其实主要是为了明确的利益,而不是出于更单纯的“勇气”。而不为了什么的社会运动者就像 Amy 一样充满了冲动,他们也许对于自己在做什么没有清晰地认知,但他们会不顾危险地继续下去。可以问的问题是,他们的这种勇气在本质上跟不要命地在酒店厕所里嗑药片的青少年是否是差不多的行为,都是追求快感的冲动之举。
连续剧虽然大部分时间在用很愤世嫉俗的视角嘲讽 Amy 的过度狂热和不切实际,但在第二季末尾给出了一个比较温柔和善良的结局:我们看到 Amy 以英雄的角色出现在各大报纸的头版;她的母亲,甚至公司的总助都理解了反叛小组甚至崇敬他们。这个时刻大概类似于 Elliot Anderson 在城市的告示广告牌前面举出双臂喊耶的那个画面,她在被压迫和忽视了那么久终于驳回了一点,得到了一点成就。但实际情况是她再度失业,负债累累,还要面临可能的官司和大概难以找到的工作,她的实际处境可能比 Amy 刚从康复中心回来的时候还要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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