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 2 月重看了《Breaking Bad》这部美国连续剧的 S1 和 S2，看的时候有记下一些感受。《Breaking Bad》是美国 AMC 电视台出品的连续剧，也因为它不属于美国无线电视网，可以不受到 FCC 的监管，在剧集里面展现很多血腥、暴力和裸露场景。十年前看的时候可能很多内容没有看出来，但是现在会注意到这部剧集虽然风格上冷静理性，里面的情绪和感伤其实很多。

S01E01:

这个故事发生在新墨西哥，我觉得除了是为了制毒的故事线而做的选择，也让我想到同样（讲妻强夫弱）的一个连续剧《The Curse》。新墨西哥里面的外来人员（墨西哥人）和社会风气总体的狂野和彪悍好像都是为了显示 Walter 性格上的弱势和少言，以及他在这里的格格不入。以及（比较）落后的经济发展和社会保障也铺垫了他的家庭重担和孤立无助。制毒所在的荒野的郊外也跟更发达的纽约/洛杉矶等现代城市有很大对比。

Walter 是一个生活在新墨西哥的人憋屈的中年白人男人，他的生活在家被控制力十足的 Skyler 操控，在学校拿微薄薪水还要被捣蛋的学生使脸色，还因为巨额的生活负担要在 car wash 再发一份工、受墨西哥粗眉毛老板的气。他好像在体制性的经济重压和周边人的肆意对待当中完全失去了掌控力。

S01E03:

第三集的主题是要怎么处理活着的 Krazy-8。这一集开头 Walter 在处理被强酸腐蚀、散落一地的人体血肉和残存骨头，他回想到跟之前的 partner 的经历，好像想要探讨“人是由什么构成的”。他们列举出人身体的组成元素，好像人就是由这些化学元素构成，Walter 都对此感到难以置信（是什么让他们活着？他的品性呢？）而这一集他好像也在为人的物理性（只是一些元素构成）和人的人性/生命而挣扎 – 他自己的人性阻止他杀死活人、想用有人性的方式去对待 Krazy-8，也极力想相信这个人也同样有某种人性。但结果只是再一次让他失望了。如果只是唯物地看待人，把人看成化学的元素，处理这种道德难题不会更轻松吗（这可能是他作为 chemist 的想法）?但人又不能做到那么纯粹。

在回去的路上，他想起他的 partner 问他“what about the soul?”他回答说“soul? Theres nothing but chemistry here.”如果把人看作有灵魂的东西 杀死他就会愧疚和痛苦。如果只是把人看作 skin and bones 或者是化学元素构成的物质，好像毁掉他就没有那么难受。这句话大概被 Walter 用来聊以自慰。同时大概也是 Walter 的一种转变 – 把人更少看成有人性有灵魂的生命，而只是化学的组成，就和其他的禽兽没有两样。

可能他后续的演进（成为 Hisenberg）就是越来越多增加自己 chemist 的部分和减少作为人的部分。

S01E06:

Mr White, “The faster they undergo change, the more violent the explosion.”

这集从开头的“只顾化学不管生意”、“不再暴力、没有流血”，穿插的爆炸、流血闪回，到课堂上 Mr White 关于化学变化速度的一番话都在为后续 White 的“转变”拉开序幕。White 在这里从 chemist 转变成了手沾鲜血的“生意人”。

White 可以慢慢悄无声息地进行这一转变，就如同普通人一样，但是他没有时间，贩毒的生意也不会等待他去转变。而更深远的背景是，不理解的幼稚的老婆，漠不关心的小孩，在化疗放疗当中可以计算的剩余生命，以及 amateur gangsta Pinkman 作为生意伙伴，White 被迫上演激烈、快速的转变，这个快速转变甚至 literally 带来了一场猛烈的化学反应（爆炸）。

White 之于 Pinkman 如同 Elliot 之于 Tyrell。前者用爆发式的野心和欲望完全操纵和感化了后者。

这部剧完全在讲美国的结构性问题（微薄的收入，高昂的学费、医药费、生活支出）。三十多万的大学学费，两万的月花费，要支撑十年的生活要 73700万美元，White 靠卖冰毒得到这些钱，他自己的工作根本不能提供那么多钱。这是 systematic failure。

S02E01:

S02 开场的主题就是偏执/多疑（末日感，在池中出现的眼珠）。White 的毒品生意的副产品就是被监视甚至被杀掉的焦虑和怀疑。他们制毒的主要目标从第一季里面怎么找到 distributor 或者怎么卖毒品，变成了卖出毒品以后怎么处理可能被杀掉的疑虑。无论是 Hank 和 Pinkman 在 Tuco 死后经历的创伤后应激综合征，还是 White 担心自己最终被墨西哥人除掉的结局… 连片头都在预示 White 惨死的结局，这既是他的焦虑也是不可逃避的事实。

Tuco 的危险是表露在外、会直接爆发的，他看起来缺乏一个成熟生意人的沉稳。可能这个人物和此时剧集里面更加隐秘和不确定的多疑气氛已经不再符合，这大概也是他在剧情里面被取代的原因。

S02E06:

Pinkman 勇闯瘾君子一家门，看得感动到有点泪目了。Pinkman 对那个小孩真的好温柔，帮他做饭、一直在保护他不被影响。如果要猜的话，我觉得他小时候没有被父母保护好，所以想要保护别人家的可怜小孩。矛盾就在于，在这一集他（在 White 老师的引导下）想做新的 Tuco，但是毒王角色所应该的作为跟他的观念和道德底线是矛盾的。

S02E09:

关于 White 和 Pinkman 的一集。在此之前，Pinkman 跟 White 常常互相怪罪对方而不是合作起来解决问题。但这一季好像这部剧的创作者想把 Pinkman 定位成 White 的事实上的儿子。第二季开始的时候，Walt Jr. 改自己名字来疏远 White，而到了这集，Pinkman 跟 White 被困在荒漠当中，他们经历了生死考验，他们的关系好像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背景是，White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治疗以后在做 Pat CT 复查肺部的肿瘤情况，而他似乎有不好的预感。结果要 7 天以后出来。而 Pinkman 找了女朋友，本来打算去 Santa Fe 看展，White 因为恐惧自己将死、想最后留一些给妻子，让 Pinkman 一块去制毒。这集的故事就在等待报告的这 7 天内发生。

Pinkman 跟 White 的关系本来就是充满 manipulation（算计）和控制和责怪的。这一集也延续了这种关系。White 骗他材料要过期了而请他一块去制毒。White 看到 Pinkman 把车钥匙留在台子上而让他放好（他结果插回了钥匙孔）。两天以后，制毒完成，Pinkman 发现房车没有电了。White 跟 Pinkman 互相责怪，把责任推给对方。

但之后 Pinkman 在意识到了 White 的情况以后，表现出对他很大的担忧，即使在意识到 White 是因为自私的原因而请他一起制毒以后，他也没有责怪 White。Pinkman 的鼓励最后让 White 找到了挽救他们的办法。这集大概是他们两个人关系的顶峰。

S02E12:

虽然 Walter 的家人对于毒品仍不知晓，贩毒的后果已经渗入家庭的角角落落，只是他们不知晓原因。Walter Jr. 做了 Save Walter White 网页却被拿来做贩毒的洗钱入口，Jr. 还为此兴奋不已，他作为父亲却不知道怎么面对被欺骗的小孩。Saul Goodman 代表那个把道德和良心防在一边，更加务实和追求利益的那一面。但是让洗钱的金流进入儿子制作的捐赠页面，Walter 的行为已经让谎言和贩毒的罪恶充斥了这个家庭。Walter 作为的目的本来应该是帮助自己的家庭，实际上却在伤害自己的妻儿，可能他会怀疑自己做的一切是为什么。

这一集里面 Walter 孩子降生了，她之前的婴儿床旁边就是 Walter 用来放钱的地方，Walter 甚至让孩子去看自己数不清的毒品收益。而孩子出生时，Walter 本来应该在妻子身边，但他却在送毒品。如果新生儿应该是纯真的、不受污染的，Walter 早已经用贩毒的脏钱污染了她。Walter 家的孩子降临，同一集另一家的孩子丧失生命，更讽刺的是在此之前两位父亲还在酒吧相遇了。

从更广泛的角度说，毒品的钱就是孩子的血和命。无论是贩毒者（被当街枪杀的毒贩）还是被毒虫父母遗弃在家的小孩或者像 Jane 这样 overdose 死亡的小孩… Walter 用别人小孩的血和命换来的钱养大自己的小孩，让自己小孩的血里面带上了原罪。这种罪孽从 Skyler 的子宫到小孩的身体，同样小孩降生跟毒品被送达同时发生也是在隐喻这种交换的性质。（同样的隐喻出现在《The Curse》末尾，成年人的罪孽和新生儿的降临同时发生）。

季末的飞机失事和烧焦泰迪熊把这一季核心主题，即“道德困境”，推到了高潮。White 可以假装自己的作为没有产生伤害，但是眼前狼藉的景象和一个幼年遇难者手里的玩具熊掉进他眼前的池塘，几乎是在警醒他的所作所为的生命代价。粉红色泰迪熊烧焦躺在 Walter 家游泳池，两眼望向天空（就如同 Jane 的死相一样），之后它冲入了 Walter 家里的水管，闯入了 Walter 的家，就如同之前被谎言侵占的捐赠网页，被血钱污染的婴儿床一样。Walter 没有办法再逃脱这种阴霾。